《郭世清自画像》
【资料图】
《猫蝶图》 徐悲鸿 郭世清 作
《尕拉鸡》 郭世清 作
《沙瓤西瓜》郭世清 作
郭世清为人民大会堂青海厅创作的国画《江河源》。
□文/尼玛江才
一、青海现代美术的开拓者
郭世清与方之南、张之纲、周宜尊并称“民国青海四大画家”,是青海现代美术的开拓者和领军人物,也是热贡艺术的最早发现者之一。他首次为人民大会堂绘制了以三江源为题材的绘画作品,首位创绘了青藏生态画,他热情关注新秀、提携后进。他的杰出艺术成就,不只在青海熠熠生辉,如今也引起了国内外的瞩目。
郭世清(1915—1968),青海乐都人。他自幼勤奋好学,酷爱绘画。年少时就读于青海省第一师范学校,随青海名画家王滋三学花鸟国画。1933年考入南京晓庄蒙藏学校。1939年以优异成绩考入中央大学师范学院艺术系国画专业学习。1946年,他受敦煌艺术研究所所长常书鸿之邀,到莫高窟担任研究员,专事临摹、研究敦煌壁画和藻井图案。1953年到中央美院调干班进修两年,系统学习素描和西方油画、水彩画表现人物造型的技法和规律。先后师从张书旂、徐悲鸿、吴作人、傅抱石、陈之佛、吕斯百、艾中信、齐白石等名家。1949年起担任青海省文联美术组长。
1943年5月29日《中央日报》上,徐悲鸿先生撰文称赞:“郭君擅花鸟,才气洋溢,近教授正则艺专,与张书旂先生砌磋,艺更大进。”
原中央美院副院长、著名油画家朱乃正先生曾点赞:“世清先生成为了青海美术界公认而有口皆碑的领军人物。”
郭世清先生为中国小写意花鸟画的发展创新作出的贡献,堪比王雪涛。他兼工带写的粉彩鸽子、青海尕拉鸡、祁连蓝马鸡等画作,独树一帜,磅礴了我们对三江之源、大美青海的无比热爱,澎湃了我们对中国艺术走向世界的文化自信。
访问郭世清的后人,走进郭世清的的艺术人生,一位戴着厚厚的眼镜,操着带有浓浓青海腔的普通话,面目俊瘦,口叼烟斗,潜心作画,才情过人,宽厚率真的老画家形象,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二、与恩师徐悲鸿合作《猫蝶图》
徐悲鸿先生是郭世清的授业恩师,也是他的绘画思想导师。1939年郭世清考入中央大学师范学院艺术系国画专业,受教于徐悲鸿。
四年时间里,徐悲鸿先后给他上过素描、油画及书法课,他让郭世清走上了学院派艺术和写实主义的绘画创作之路。
在此期间,让郭世清终生难忘的是他和徐悲鸿先生共同创作《猫蝶图》的情景。猫和蝶谐音“耄耋”,有祝福长寿的美好寓意。《猫蝶图》兼工带写,是一幅书文画印俱佳的精品力作。
徐悲鸿虽以画马闻名于世,但他自诩动物题材中以猫为最佳。他笔下的猫、马、狮子,不仅是中西绘画艺术交流融合的产物,更是艺术地表达了他的思想、情怀及境界。他画猫的神采灵动,富有情趣,画出了虎威、狮威,画出了高昂、向上的气质和精神,画出了古君子的风度。
他喜欢把画的猫赠送给至亲好友,比如好友徐志摩、女友孙多慈等人。1943年,徐悲鸿先生与郭世清共作《猫蝶图》,可见其对爱徒郭世清的感情之深和对其才华的欣赏。
徐悲鸿寥寥几笔,把猫的骨骼、肌肉、动态画得精准、富有情趣。其笔墨细腻,用西画的光感、透视技法画猫回眸欲捉蝴蝶的神态,很是传神;正午时分,猫的瞳孔变为直线的细节也表现得很到位;猫的尾巴用黑墨线,画得挥洒、奔放、老辣;猫爪子似乎落地有声。徐悲鸿还书写了刘勰《文心雕龙·通变篇》近百字的内容为题跋,弥足珍贵。
这幅画中,郭世清工笔画补景彩蝶和茶花,也很精妙。起势由右上角向左下角展开,有几处开合,形神兼备,意境典雅隽永。他当时觉得茶花恰好体现了自己女朋友刘缦云淡雅清丽、绰约动人的气质。他先用粗细不等的线条,仔细勾勒出茶花的枝干、树叶和花瓣,形成一幅工笔白描稿,再反复填色晕染,粉白的茶花有的已绽放,有的还含苞待放。嫩绿、深绿、枯黄的树叶层层叠叠,衬托着淡雅清香的茶花。
郭世清因得小写意花鸟画大家张书旂的真传,画凤蝶胸有成竹,他用极细的线条勾勒出蝶形,然后用淡淡的赭石点染蝶翅,再用浓墨点出花纹,用朱红亮色,只见一只色彩斑斓的凤蝶,悠然欲停在茶花上。凤蝶和茶花与主题呼应紧密,色彩和谐,动静结合,书款落在左上角,右下角又有闲章支撑,构图巧妙,画面平衡自然,富有情趣和诗意,得到徐悲鸿先生的好评。
据郭世清先生的次子郭泉生介绍,郭世清离开重庆到敦煌后,徐悲鸿已在北平主持北平艺专。徐先生曾给郭世清写信,邀请他到北平艺专任教。但由于战事,未能成行。此事在《青海美术史》一书中也有记载。
郭世清的四子郭宁生回忆,1953年9月,郭世清到中央美术学院调干班进修。报名放下行李后,他急切地拜访了时任央美院长的徐悲鸿先生。徐先生见到郭世清后很高兴,对他历经万般磨难,到敦煌研学,临摹壁画、藻井艺术很赞赏。先生重点谈到文艺要为工农兵服务的新形势。徐悲鸿还语重心长地对郭世清说:“学业结束后还是应该回到青海去,那里需要你。”
三、得张书旂花鸟画之精髓
著名画家吕斯百先生评价郭世清的花鸟画:“郭世清的工笔翎毛,得张书旂真传。”
浙派画家张书旂(1900—1957)是20世纪上半叶中国画坛著名的花鸟画大家和美术教育家。张书旂以高超的艺术造诣,与徐悲鸿、柳子谷并称“金陵三杰”。张书旂以善画鸽子而在画坛独领风骚。他画的《百鸽图》,曾被国民政府作为国礼赠送给美总统罗斯福,现藏于罗斯福纪念馆。
1937年至1939年,郭世清是南京蒙藏学校高中部美术教师张书旂的得意学生,1939年至1943年,他在中央大学艺术系就读国画专业时,再次受教于张书旂。郭世清在艺术系的第一节花鸟画课,是由张书旂亲自教的。郭世清的作品中,花鸟画最为气韵生动,而花鸟画中,画得最出彩的是他的工笔或兼工带写的小写意花鸟画《百鸽图》与《秋鸽图》,这是他的代表作,既画出了张书旂粉彩鸽子的神韵,又有自己鲜明的绘画风格。画坛评价郭世清是“青海的张书旂”。
郭世清的儿子郭宜生和郭宁生讲述了其父如何跟随张书旂潜心学艺的经历。“张书旂非常喜欢父亲,有意培养他。父亲最喜欢上张书旂先生的花鸟画课。只要是张老师上课,父亲就早早到教室坐在最前面,用心听课,仔细揣摩张老师的花鸟画,欲罢不能。只要张先生做示范,父亲便将他勾勒点彩、烘托晕染等众多技法尽收眼底;还将他的笔法笔意、用墨用粉一一牢记在心。张先生教他工笔写生的要领,教父亲用速写和默写的方式训练造型基本功。父亲也非常勤奋。白天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晚上在宿舍临摹张先生等名家的画作。每到星期天,其他学生纷纷出去逛街游玩,他躲在教室里画画。”
“1943年秋,日本军队对重庆实施了大轰炸,父亲躲在防空洞内精心创作了工笔花鸟国画《百鸽图》,在重庆中央图书馆举办的大型美术作品展上展出,好评如潮。专业人士都说父亲粉彩鸽子真正得到了张先生的真传。这幅画中,形态各异的一百只鸽子,在苍松红梅青竹幽兰之间或停或飞,表现出人类热爱和平,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百鸽图》后被选送出国展出,在国际上引起反响。”
张书旂重视学习传统,主张“取法乎上,博彩众长,广益多师”但他又说:“要变,变则通,有了自己的东西,才能有独树一帜的基础。”老师的这些知识、理念、技法,像清泉一样渗透进郭世清的骨髓和脑海里。
傅抱石曾在1943年5月29日的《中央日报》上撰文说:“郭世清的花鸟,其技巧熟练,为大家所知,从前他步趋张书旂先生,现在也变得多了。画纸上十分之七八做到了朴雅两字,倘再勇敢一些,能把小部分的笔墨敛蓄起来,那就十全十美了。”
张书旂花鸟画的核心与精髓,郭世清一一都学到了家。后来,他临摹敦煌壁画等,学到了铁线描和色调富丽明快的技法,丰富了自己的绘画语言和表现技巧,加之他在青海农牧区深入体验生活和写生,所以郭世清鸽子画和小写意花鸟画,有着浓郁的高原气息,在画坛上独树一帜。
四、和朱乃正的相识相知
2010年春,正在养病的朱乃正为即将付梓的《郭世清画集》题写书名并作序,他无比深情地写道:“时光似箭,蓦然回首,我和世清先生从相识、共事到他骤然辞世,凡十五春秋,说来与世清先生有一续再续的缘分。”
1953年秋,已享誉西北画坛的郭世清,来到中央美院调干班进修油画。同年,18岁的朱乃正也考入了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郭世清经常到其他年级的教室观摩学生画作,结识了比他小20岁的朱乃正,他们几乎三天两聚,谈艺论事,甚为投缘。
郭世清朴实谦和,朱乃正开朗豁达,两人都率真、勤奋、虔敬艺术,他们在央美结下了难忘的学艺之缘。
1959年春,朱乃正被远放青海高原,开始了长达21年的高原生活。贝多芬说:“苦难是艺术家的宝贵财富。”若从成就艺术家的角度而言,此一大不幸,或许又是成就朱乃正必不可少的艺术大幸。但对当时24岁的朱乃正而言,只身离开北京,踏上开往青海的列车一路西行。西部荒凉、闭塞、寂寥、高寒缺氧、举目无亲,他极度沮丧,无望,落寞,迷茫而怅惘。但当他想起青海有郭世清这位老同学和忘年交时,颇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和踏实感。
得知朱乃正被分配到青海的信息后,郭世清连夜向有关单位和部门介绍情况,骑着破自行车,不余遗力地替他上下奔走,最后终于将朱乃正安排到自己负责的青海文联美术组工作。朱乃正回忆道:“我与世清先生共事八个年头,一起工作、开会、做宣传,工作之余,共同回想在美院学习时的情景与心得……那时正是1960年前后,生活艰难,他念我孤身一人,常招呼我到他家中小酌,为我改善伙食。世清先生的老伴刘缦云是中学资深教师,也给予热情接待。他们当时能够拿出的家常饭,每每格外满足我辘辘饥肠……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拉面,至今记忆犹新。在那缺衣短食的岁月里,先生家里还有四个正在发育的儿子,这份慷慨待我的情谊,该有多重啊!使我在西北边地冷峻的逆境中,感受到人间的真情与温暖。”
郭世清的四子郭宁生回忆,他父亲讲,“小朱的才华、勤奋和参悟意识,我自愧不如。”朱乃正在20世纪60年代初创作的木板油画《金色的季节》,“粗犷而又美丽”,如雕塑一样矗立于画面中间的两个藏族妇女正随风扬青稞,躯体健硕而洋溢着生命的活力,艺术形象的塑造典型、真实、令人难忘。这是朱乃正彪炳于现代油画史上的成名作,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典型的“油画民族化”的精品。郭世清很高兴他心中的小朱创作出了伟大的作品,就好像是自己创作了传世作品一样。郭世清感觉到青海治愈了朱乃正的精神创伤,激活了朱乃正的艺术因子,升华了他的艺术境界,开阔了他的艺术胸襟,从灵魂深处孕育了他的艺术生命。青海成了朱乃正心中的第二故乡。
最令他们骄傲的是,1960年7月,他们一起为人民大会堂青海厅创作陈列作品。他们每天一同翻阅资料,到附近写生,晚上挑灯共同研究,设计草图。数月后,青海厅主厅的几面墙壁悬挂上了反映青海风光的巨幅生态画作:郭世清的青绿山水水墨画《江河源》,朱乃正的水粉画《柴达木》,方之南的山水国画《巍巍祁连》。这是青海顶级的三位画家为祖国人民,为青海作出的特殊贡献。
郭世清、朱乃正和方之南,青海画坛三杰,青海现代美术的开拓者,曾为青海美术的发展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们是三江源雪山草原的三条泉溪,各自穿林越石,奋力奔流。在河湟谷地相遇的那一刻,他们激情洋溢,粼粼的浪花彼此相拥,飞溅的水珠相互浇洒,他们用各自的灵感,激发起彼此生命的活力,把孤独化为艺术的丰盈,汇成波涛滚滚的大江,奔向远方,成为中国绘画史上的西部佳话。
这是郭世清和朱乃正结下的刻骨铭心的同事之缘。
郭世清的三子郭威生动情地说:“朱乃正和我父亲亲如兄弟,每天形影不离。父亲称朱乃正先生为‘小朱’,朱乃正先生称父亲为‘老郭’。他们都喜欢小酌、哼小曲,谈艺术谈到高兴处,‘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我就一溜烟地去买酒买烟。朱叔叔时常把他微醉时写的行草体书法奖励给我、泉生和宁生。20世纪60年代初,朱叔叔为我母亲画过一幅肖像油画,画面上一条黑色碎花的毛线围巾,衬托着母亲白皙的脸庞,其端庄娴静的神态格外逼真。朱叔叔还精心画了一幅木板油画《牡丹》,郑重地赠给父亲。朱叔叔说父亲是他的贵人、好同事、好兄长,他的精神寄托,老郭的精神品格、画作、为人事艺,犹如高原牡丹一样绽放,历久弥香。”
1968年12月18日,郭世清遽然离世,这是青海艺术界的一大损失,那年他才53岁,正是艺术家创作的黄金年龄段。在1966年至1971年,朱乃正也再度走进人生与艺术的低谷,他身处困境,无从动笔,作品极少。这是郭世清和朱乃正的共难之缘。
朱乃正说:“岁月沧桑,世殊事异。我和所有幸存者,都依然不能忘记世清先生为人事艺的风范并继续承接奋进,这才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1984年,朱乃正用七七四十九天,“关门即深山”,沉下心来,创作完成了油画《国魂——屈原颂》。昨日的悲怆、苦难,在此油画上呼啸。他把对郭世清的哀思和纪念也画进了画中,把共难之缘的坎坷经历和深刻人生体验,全都画进了画中。观此画,如听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和勃朗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一》,深沉而使人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幅作品中,屈原形象的塑造十分成功,那无尽的悲愤与绝望及忧国忧民,都画在了屈原骨骼峥嵘的脸上和披散的长发上。此油画是一幅“诗画意象”的代表作品,是第三代中国油画家油画民族化的标志,具有深刻的民族命运和民族精神的象征意义。
郭世清生前曾对朱乃正说,真正能救赎一个艺术家心灵的,还是艺术本身。不管多难,一定要守住自己的艺术。朱乃正把莫逆知己的嘱托牢牢记在了心上。
本版图片均由郭世清家人提供。
《青海日报》(2023年05月19日 第7版:社会)
声明:以上内容除注明来源稿件外,均为青海日报原创稿件,未经书面许可严禁转载!
免责声明:市场有风险,选择需谨慎!此文仅供参考,不作买卖依据。
上一篇:百余件外销纹章瓷昆明展出 叙述中外文明交流互鉴 环球简讯
下一篇:最后一页